是日,天还没亮,鸡都没叫,薛莼就起来了。薛大神向来无利不起早,今儿个早起不为别的,就为昨晚私藏的那两个番薯三个土豆。就剩这点口粮了,怎么的也得划拉进自己的嘴里,决不能便宜了沁墨那小崽子。薛莼如是想着,蹑手蹑脚的飘进了厨房。踩着烧火凳,把吊在房梁上的篮子解下来,满上一锅水,煮开水后就着余下的炭火烤番薯土豆。
黑暗里,暗红的火光映着她圆胖的脸,惨白中掺进了绯红,明明丑陋,却透着妖冶鬼魅之气。唇角浅浅扬起,勾勒出凉薄魅惑的弧度。“灶君,你说像这样的饥荒年月,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本座要上哪里去弄吃食?总要喂饱了肚子才有力气雄霸一方么。”
“……”墙上的灶君纸马像毫无反应。
“跟本座装死的人早就死透了,就算死了变成魂也被本座碾成齑粉丢进忘川喂了饿鬼了。你可有什么感想啊,小灶君?”
“小神刚才打瞌睡呢,大神有什么事吗?小神洗耳恭听!”薛莼看见墙上的灶君以肉眼可见的频率抖了三抖。
“你的贡品呢?交出来。”薛莼斜了他一眼,也不拐弯抹角了。果然,自己还是适合直来直去,委婉的说辞并没有什么卵用。不如大家都直接一些。
“大神饶命啊……”一声哀嚎传来,一团不明物体就滚到了薛莼的脚边,八爪鱼一样缠住了她的一条胖腿。
“不就问你要点贡品么,这户主家逢年过节给你上供的不少吧。”薛莼皱眉,推开一脸鼻涕眼泪的灶君,嫌弃道,“小气吧啦的,就算近几年灾荒严重,你少说也做了一百多年的灶君,存货总是有些的吧?”
“小神实在是穷啊!哪里有存货?看看我这身衣服,都旧的看不出颜色了!瞧瞧,都破了洞了!这荒村老宅少说也有五十年没人住过,小神就没吃饱过……”薛莼看了看灶君纸马,的确贴了几十年都没换过新的画像,皱巴巴泛黄霉变,那风中凌乱的残破小样儿……的确凄凄惨惨戚戚。罢了罢了,灶君嘴里怕是抠不出存粮了。灶君见薛莼不再提他的私人口粮,立马麻利的滚回墙上,继续装死。
啃着烤好的番薯,薛莼肥厚的眼皮子翻了翻,差点噎住。灌下去一大海碗温水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其实不呼吸都没事,死尸么,哪还有气?不过作为敬业的鬼使,死了也要装成活的。炉膛里还剩下三个土豆,烤的乌漆麻黑的也没几口能吃,她歪头想了想还是没吃,用豁口的粗瓷海碗装了搁在灶间的断了一条腿用青砖垫起的八仙桌上。幽冥使虽是鬼使,但也不能随便造杀孽,鬼修也讲功德,总不好饿死沁墨那小崽子。不光不能饿死,还得养着。这不是以德报怨,这是物尽其用。别看沁墨小小年纪,却是满身戾气,假以时日好好打磨一番,必定是把好用的利刃。薛莼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能不脏自己的手最好不过了。
晨光渐露的时候前院有了响动,沁墨一向早起,正小跑着想去踹薛莼的门板的时候却在后院的水井边看见了正搓着脏被单的薛莼。
“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猪都不赖床了?”他嫌弃的看了一眼木盆里污糟糟的皂水,转身往厨房走,“烧了开水了没有?等公子爷起了就得洗漱。还有粥熬了吗?”回头看薛莼不理他,只顾低头洗被单冷哼一声:“少用点皂角,这么费,哪有闲钱给你糟蹋!”说完进了灶间打了热水去净房洗漱去了。
薛莼仔仔细细的洗干净被单,晒在了空地的晾衣竹竿上,又将自己房里的褥子棉花都拿出来翻晒。虽然不喜太阳,但她更不喜发霉肮脏的东西。
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她面无表情的走进厨房,桌上的土豆不见了,剩个空空的海碗。小兔崽子,吃了本座的土豆还不给本座好脸色,欠收拾!从米坛子里舀了小半盅米,淘洗干净,开始熬粥。傅佑麟虽然落魄了,但他多少还是保存了部分京都贵人的喜好和习惯。比如从不喝铁锅煮的粥饭,必须用红泥小火炉和特制的黑陶砂锅熬煮。至于茶水,绝不接受乡野粗茶的艰涩,宁可只喝白水。但这白开水却是有讲究的,必得用山泉水。井水河水只能洗衣洗澡,吃食和饮用的必是要山泉水的。胖丫每隔三天就要上山去挑山泉水回来,厨房角落里的大水瓮就是储存山泉用的。小菜倒是不必荤腥,有些新鲜的菜蔬即可。腌渍的瓜果只要干净味美也能入口。
黑陶砂锅里的白粥已经煮沸,薛莼减了火炉里的碳薪慢慢熬煮,傅佑麟缠绵病榻,常年汤药不离口,是药三分毒,肠胃早就脆弱不堪,稀粥必定是要熬至入口即化才行。趁着这段时间,薛莼去后院的菜地里摘些配稀饭的蔬菜。秋季了,菜地里也就种着些菠菜和萝卜。这宅子里就这么一主二仆,胖丫是个呆笨的,做什么都跟个算盘似的,拨一拨动一动,不拨不动。沁墨又要贴身照顾傅佑麟,又要精打细算的安排三人的衣食之事,哪有心思管旁的。入秋已深,霜都要下来了,萝卜菠菜也没几日可吃的了,总要种些别的,不然这个冬天怕是难过。饥寒交迫什么的,薛莼想想就头疼。
拔了一把有些老的菠菜,又挖了几个小萝卜,薛莼慢悠悠的回到井边,打水清洗干净了准备烫熟了凉拌。油壶里已经没油了,米缸也见底了,姑太太的银钱却迟迟不见捎来,她要好好盘算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
傅佑麟的药一向都是沁墨亲手煎的,乱世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