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雪峰山腰,溢寒殿外,白雪飘洒,寒风凛冽。

大殿外廊下隔几步便悬着的铜铃,被鬼叫似的寒风搅的叮叮乱响,震的廊顶上的落雪也跟随着寒风大团大团落下,砸在廊下负责护卫的弟子的黑衣上。

两队劲装打扮的护卫素面的夹棉黑衣外套着一套合身的皮质软甲,腰系长鞭,手扶长剑在萧肃硬朗的回廊上长廊上交叉巡走过,一双双利眼透过铺天盖地的暴风雪来回扫视着周围的情况,身上因风翻飞的衣摆随着主人跨步,一下一下摆动的更加厉害,脚下一双合脚又暖和的鹿皮靴来来回回踩过廊内的积雪,嘎吱嘎吱的像要将它们踩实踩硬,踩回土里去。

风雪越来越大,刮在脸上生疼生疼,只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身心俱都悬了起来,周青额间已经起了些细密的汗,巡视到尾转过身,冷风一吹,冷到了骨子里。

修真之人本也不怎么惧风寒,这样的天气两件单衣也就够了,不过殿主体恤,他们也就穿了,一来不用损耗灵力保持温度,二来衣饰齐整他们也是一门的体面不是。

只是平日比这恶劣或明媚的天气都有,大家也都穿的好好的,舒舒服服的,今日他却是出了汗,那些人已经进去好一会儿,里边还没传消息出来,望一眼紧闭起来的金光闪闪璀璨夺目,丝毫不透声光的大门,周青暗叹一声,指不定什么时候里边便要打起来的。

唉...

眨眨自己因风雪扑面而眯起来的大眼睛,周青心道管他呢,一声生,两声死,他只需要听着钟声就行了。

相对于外边因暴风雪的肆虐冻到骨子里的冷,殿内却是一片温暖似春,十六根打磨的无比光滑的石柱上刷着金漆,描着花纹,立在地面撑起了巨大的厅堂,厅内布置也简单,底下流淌着滚烫热的水的大理石面上铺着一整块色泽杂乱,颇具异域风情的地毯,头顶复杂雕饰内镶嵌着的一颗颗用来照亮的明珠,映的整个大殿宽敞又明亮。

除此之外只大殿尽头八阶石上一张与厅内格格不入的,足以容纳四五个人横卧的沉香长塌,背后一张泼墨的屏风。

长塌之上一张小几并几个靠枕,小几上一把黑陶的大肚三足茶壶,配着五只黑陶的三足盏。

此时如许也没穿鞋袜,光脚踩在了温暖的地毯上,外边披着的那件素白的衣衫松垮着漏出了里边素白的里衣,额间一抹白色长带缀落在披散着的及腰长发上,他斜靠着木塌搭着眼,有些漠然的看着厅中正跪着指天对地喋喋不休,誓死要效忠于他的众人。

小几上那壶之前滚烫滚烫的药茶已经温凉了,这些人还在指天立誓的表决着忠心,不过不同于刚进来时面上的惶恐与孤注一掷,现在这些人一张张激昂的脸上已经溢出了得意的春风。

如许又想起了那些十不存一的故人。

那是他们几个主要部司的主次席,也是看着他陪着他长大的亲人,他们之间从来没说过这些听起来让人安心热血的话,却一个个的都为对方拼上了性命。

他最近时常会想,如果他并不曾在山谷长大他会是什么样子呢?被拆骨碎尸入的豺狼腹,还是在飘着蒙蒙瘴气的丛林中腐烂死去?亦或是与祖师爷爷山婴离一样被失子的老虎当成虎崽养大?

呵呵,老虎吃了还差不多,他才不要呢。

下辈子,他还想是师尊捡了他去,带回山谷,养他长大成人,看他接管门内事务,看他娶妻...看他护住同门师兄弟,看他生子,看他接任掌门位。

下辈子,他的师兄弟,他的师姐,和师姐腹中他那不足三个月的胎儿,他定都能护住的!下辈子,师尊定要捡了他去!

所以他对那些过来要臣服于他的人,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然后他心里紧跟着默默地答道‘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师尊自烟瘴林,将还连着脐带的他带回山谷。

可他这一生,他这注定坎坷的一生,才将将过去二十七载。

在外人看来让他风光无限足以傲睨万物的这一战,对他而言,恰恰是他万念俱灰的开始。

自记事起他就顶着春园峰长老大弟子,山谷核心弟子的身份,整天跟在几个师兄弟后边光着屁股瞎转悠,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师尊亲生的孩儿,可那又怎样呢,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

师尊从不以长辈的身份,打着为你好的旗子来管束教育他,都是让他自己摸索着去完成一件事,完成了师尊会夸奖他奖励他,完不成师尊会和他一起回想整件事情是哪里出了问题,下次怎样才能避免。

譬如,法源寺与金珏兄妹的事师尊是这样问他的。

“占理否?”

“占。”

“赢了吗?”

“赢了。”

“那就好。”

然后狠夸了他半个钟后让他带着阿烨去看望金珏,自己根本没出面。

当然这是他占理且赢了,如果没理赢了呢?

没脑子有拳头一莽夫,忌冲动。

有理输了呢?

有脑子没拳头一秀才,暂回避。

没理且又输了呢?

一顿板子是没跑了。

一句话,有脑子有拳头方是本事。

譬如,金陵城内他们丢尽了脸面后师尊是这样告诉他的。

“人贵自知,有多大本事铺多大摊子,切不可自大自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时候吃些亏不算什么,一直吃亏才叫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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