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建于整个汉宫最高处。

夜如何其?夜未央, 庭燎之光。

未央宫乃是天子所在,极尽奢华之能事。

各殿室以香木为栋椽, 以杏木为梁柱, 以金纹镶嵌门扉, 以玉饰为门面,以璧为椽端。殿前左为斜坡, 右为台阶。壁带都为黄金铸就, 间杂珍奇玉石,清风徐来,玲珑佩玉之声, 如乐师鼓瑟吹笙, 弹琴奏曲, 飘荡在整个汉宫之中, 经久不息。

刘彻坐在宣室殿里,手上拿着一卷竹简,已经半个多时辰未曾翻动过一册,案上的茶汤更是一点未动。

黄明奇服侍刘彻多年, 自是知晓这位少年天子,今晚心事重重。

那位卓氏女郎, 此刻正在长信殿中, 为天子求取虎符了。卓氏女乃是天子心尖上的人,又是为了天子行如此危险之事, 天子如何能够不担忧?

这位卓氏女实在不同于寻常女郎, 不仅不是一个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妇人, 更是能够搅动风云,牵动整个汉室天下的命脉。

如今汉室最尊贵的两个人,都为这位女郎所牵动。而且天子这副形状,还有愈加挂心的样子。

这位卓氏女郎,将来可了不得啊。

空旷的宣室殿中,忽地出现一名全身黑衣,连面容都包裹在黑布中的人,只留下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垂首跪拜在刘彻面前,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见过陛下。回禀陛下,女郎已经离开长信殿,殿中并无异样。”

苏碧曦今日来到这深宫内院,入长信殿于无物,没有一人发现异样,自是有刘彻的相助。

汉室已有国祚近七十载,汉宫更是汉室最为经营长久之地,其中种种,没有人比当今天子更加清楚明白的了。苏碧曦要想悄无声息地进长信殿,除非使出玄通法术,非凡人所能用处之能为,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轻松。

但是苏碧曦此行正是为了帮刘彻夺得虎符。施恩不图报,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只有让刘彻知道她为他冒了多大的风险,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方能够让刘彻记在心间。

要说刘彻如今有多在乎她,苏碧曦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假如苏碧曦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郎,被刘彻看上了,现下恐怕早已经被纳入汉宫,陷入了重重宫苑,至**出了宫室了。

对于一个拥有了一切的大汉天子来说,一味地顺从,绝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如若不是自己的爱人这世成了刘彻,苏碧曦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这位声名赫赫的汉武帝一眼。

无他,一个唯我独尊,到处留情,三宫六院的种-马败家子,看一眼都觉得伤了眼睛。

刘彻放下手中的竹简,语气肃然道:“女郎,可已出了汉宫?”

黑衣人答道:“回陛下,属下亲见女郎出了汉宫。”

刘彻缓缓站了起来,在案前走了几步,迟疑地道:“她,可有话对朕说?”

“回陛下,女郎当时并未有话留下。”

烛光下,宣室殿窗旁的小几上,一白色的插屏里立着一支浅紫色的牡丹,在明亮的光芒下,点缀着庄严肃穆的天子寝殿。

刘彻心中叹息,真的是处处都有了她的痕迹。

她喜欢牡丹,他便吩咐黄明奇在寝殿每日都插了牡丹,唯恐她有一日愿意来到他的寝殿,瞧见这花儿,心中会感到欣喜。

现下他每日吃的,喝的,都是她送进汉宫里的茶叶食材,写下的食谱方子,调-教出来的厨子。

那厨子脾气古怪得很,每日做了晚食,便要出宫回到卓府,到女郎那里习得新的方子。

按理这样的厨子,地位低贱,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偏偏这厨子仍是平民出身,并未卖身,苏碧曦跟他亦是时常讨论厨艺。顾及着苏碧曦,刘彻根本奈何不得他。

自太皇太后病重以来,他身为窦氏嫡亲孙子,已经许久不曾留宿宫妃。

其一便是为了孝道。大母重病,随时可能薨逝,刘彻若是此时弄出了个子嗣出来,岂不是要成为忤逆不孝,天下人的笑柄?

其二便是,如今他已经打算要跟窦氏缓和关系,首先便是要给陈皇后脸面。在太皇太后重病,陈皇后日日在长信殿服侍汤药之时,他若是还流连后宫,岂不是把陈皇后的脸放在脚下踩?

然后便是,苏碧曦所说的,关于卫青,卫氏一门。

刘彻抬举卫氏一门,虽说有看重卫子夫,看重卫青的意思,但其用意远远不只是抬举卫氏那么简单。但是,如果卫青真得如苏碧曦所说的,乃是不世之将星,那么对于卫子夫,对于卫氏,他就必须重新衡量了。

刘彻膝下如今只有两个帝姬,皆是卫子夫所出,陈阿娇,馆陶大长公主对此早有怨言。

卫氏如今一身荣辱全系于刘彻一人,没有半分根基实权。但假如卫青真得立下了极大的功勋,到了无物可赏的地步,再加上宫中有一个属于卫氏女的皇长子,乃至皇太子,那就不是刘彻所希望看到的了。

自古以来,后族强大,外戚专权,就是为君者之大忌。

届时,外有手握兵权,军中极有威信之卫青,内有皇后卫子夫,作为皇太子,难道还会一如既往地尊重自己的君父,没有半点违逆之心?

本朝自吕后之乱以来,太后专权者,数不胜数。即便到时太子年幼,只要刘彻一朝驾崩,卫子夫便可以太子生母的身份,临朝听政,重蹈吕氏窦氏的覆辙,刘氏江山将岌岌可危。

退一万步说,当初先帝之所以选他为继任者,未尝不曾有王氏势弱,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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