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来有点缩头缩脑,一骨碌缩到人后头去了。两个大的已经是一脸凶相:“做什么啊你们?!”

齐季瑄不看他们,问方竞先“鸡找到了吗?”

方竞先指指他们:“喏,两只鸡抹了盐挂着,一只鸡煮了汤吃了一半。”

这话一所出口,沈老太太瞬间就慌了神,她撒开了齐季瑄,开始找东西打人。她那个傻儿子反应更快,直接就抄起了劈柴火的砍柴刀对着小孩就砍过去了:“鸡,鸡咯咯,我的鸡”

钟铠哪里会让他当面行凶得逞,一个翻身把人给点住了,然后凑到他哥边上发着呆。钟沐这会儿头都没抬,抱着册子在一边做记录。

几个男孩这会儿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们“嗷嗷”地哭了出来:今年新余县旱得很,村里水井少,抢不上水,眼见得粮食收不着。还闹过蝗虫,更是吃不饱。

父亲去年跟着船队去讨生活了,说是过年回,结果现在都没有回来。

这两个月,母亲又病了,家里还欠了饥荒,眼看着还不了,也没人再愿意借给他们了。最惨的是,母亲的病看了大夫病也没好。

他们总听说鸡汤好,就想着是不是让母亲吃点好的,就决定到沈老太家来偷鸡。

老太太性子虽然厉害,但是人缘一般,又没什么能力处事,肯定找不着。谁知道居然来了官府的人

“哟,还挺有想法啊?”齐季瑄微微笑了笑:“怎么偷的鸡?”

“鸡圈有根杆子松了。白天我们捉了虫子,到晚上就把鸡圈边的栏杆□□,然后丢虫子。鸡跟着吃虫子,被勾出来了,我们就一人抱一只跑了。”他们倒是挺聪明,还记得拿鞋子踢了踢一路上的土,试图将脚印盖掉。

不过,到底慌乱,脚印是没了,不过地就跟翻过一样,留了点浅浅的痕迹。他们也就欺负人老太太家里人不聪明了。

“不错,办法也挺聪明的嘛。”话一说完,脸就板了起来:“年纪小小就做偷鸡摸狗的事情,长大了要怎么办?”

他其实也还小呢,跟偷鸡的大哥也就伯仲之间。人家营养不良,说不定比齐季瑄实际上是大了月份的。可齐季瑄是知县,他又长在富贵人家,有种居上位的气质,这话说出来,把在场的人全都吓得愣愣的。

他令钟沐拟一张借据,给钱让三个小孩去买三只母鸡。若是母鸡能够下蛋,那就算了,只要还些许利息给齐季瑄就行。那母鸡要是下不了蛋,那就每十天还上三文钱给沈老太太,算作赔偿。

三个小孩儿被压着按了手印。

这还没完呢。

大渚的开国皇帝生于草野,因为曾经太穷,所以对偷盗恨得咬牙切齿的。

据传说,他曾经在编写《大渚律》的时候骂着:“罚,狠狠地罚!那些个偷儿最是可恨,当年就是他们害得老子被打了一顿,饿了三天!”

那几行——字藏锋芒,力透纸背,可以说是字字泣血,声声控诉。

因此,按照《大渚律》,别说三只鸡,就是一只鸡也够他们进大牢了。只是没人较真罢了。

毕竟,不是哪家县太爷都会来追查三只鸡的下落。

“他们母亲生了病,关了他们就是害一条人命了。这样吧,改成打板子,一人三十大板,怕他们受不住,就一天打一板,每天有个人到衙门里去领板子,自己排班。一共打上九十天。这九十天里,你们每天有两个去衙门里头做杂役,做好了拿工钱还账。”

然后让三个小孩儿跪下来朝着沈老太太一家人磕头道歉,把鸡圈扫干净、重新修好。

钱拿回来了,沈老太太脾气厉害,人却也不坏。她骂骂咧咧地撇过身子,不跟几个小的见识。倒是恢复了自由的沈家儿子还想为了他的鸡打人,被喝止住了,就自己抱着头嗷嗷哭。被他娘拍了两下,勉强控制了音量。

齐季瑄又让沈老太太一家和邻居都按了手印发了誓,这件事情已经了结,从此再不追究,这三个孩子犯的事也要保密。人还小呢,又事出有因,还得给个机会。

皆大欢喜。

齐季瑄处理好就要走,却被沈老太太叫住了。

她扭了身子进门,然后提了一篮子鸡蛋出来,身后跟出来一串猫,一只大领了三只小的。她把鸡蛋往齐季瑄的手上一塞:“给!”

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不放。

齐季瑄摇摇头,推拒着,转身准备走,却发现有只奶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了他的脚上。那是一只奶黄色的土猫,小小的,估计才生下来不久。

土猫都亲人,它虽然小,但是不怕,扒着齐季瑄的官靴特别无辜地蹭了蹭,然后抬起眼无辜地看着他,眨巴两下眼睛。

齐季瑄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低下头,将它抱了起来:“不然,将这只猫给我吧?”

没想到沈老太这会儿犹豫了,她迟疑着转过头去看她那个格外高壮的儿子。他显然是极喜欢动物的,刚刚为了几只鸡也闹得厉害。

沈家儿子傻傻地站着,不知道听明白没有。过了好久,看着被齐季瑄搂着的奶猫,点点头。

齐季瑄揉揉猫儿的毛,把它一抱,它就乖乖躺着,一点没眷恋,还舒服地眯了眼睛,抖了抖身体。

真好拐!

齐季瑄心满意足地上了驴车,走了。其他人也都散了,该做事的做事,该受罚的受罚。

那几只猫还没有处出感情,这会儿少了一个也没太在意。

倒是沈家的傻儿子还站了一会,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微微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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