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草丛里的秋虫发出阵阵鸣叫。
关长岭悄悄起身,轻手轻脚走出食堂。
在夜色中,他像个幽灵,在废墟里行走。
前方的空地上,整齐的码放着红砖,还有用防雨布盖起来的大袋子,关长岭知道里面是沙子和水泥,原本,这是打算给子弟中学修图书馆的。
再往前,是工人文化宫、体育馆、还有子弟幼儿园、子弟小学、子弟中学……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脑中,只是,与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关长岭忽然停下,开口:“放心,我不是梦游。”
“我只是出来随便走走。”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是云舒。
睡觉前,她将高高束起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上好的黑色丝缎披肩笼在她的肩膀上。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对这里很熟悉?”关长岭用手一撑,坐在高高的砖堆上。
云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如果你现在准备开始倾诉的话,我可以当睡前故事听,不过我没有可以相同的事情回报给你,望知晓。”
关长岭有些无语,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讲究有来有往?
算了,这不重要。
“也不算是倾诉吧,整个厂区,是建国初期我爷爷主持设计并参与建设的,家里就放着完整的设计图,看了十几年,我都会背了。爷爷时常向我描绘厂区里的生活多么富足,一个水笼头拧开出啤酒,一个水笼头拧开出汽水,幼儿园里全是有趣的玩具。”
关长岭指着远方成片的黑影:“那个时候,一个厂区就是一个城镇,有些职工全家几代人都住在这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吃喝拉撒厂里全包,到年龄还有工会给介绍对象,只要不明确拒绝,无论多少岁都有积极的大妈不断拉红线,几代人终其一生都可以不用走出厂区一步。”
“那岂不是很无聊,天高海阔,却只能在一个地方待着。”云舒不明白一辈子不出门有什么好开心的。
关长岭笑笑:“有人想走遍天涯海角,有人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追求不同。”
曾经繁荣热闹的厂区,变得如此败坏,不仅仅是外部政策的变化,更是来自于内部的崩塌,在国企改制的大潮下,这家厂也在其中之一。
快要清算资产的时候,厂里还用公费大量购入煤石、水泥、砖头,大肆兴建生活小区,等将来用点手段,再将这些已经“被使用”的资源转手卖出去,得来的钱,就全落到自己手上。恶魔讨债人
是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关长岭下意识的抄起手边的板砖,瞬间冲到声音发出的地方,就要拍下去。
“别浪费!”是陆嘉诚的声音。
他笑着抬头看着关长岭手里的板砖:“这是个好东西,外面买不到。”
说的也是。
关长岭轻手轻脚将珍贵的板砖放下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别告诉我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饿,睡不着。”
耿直的回答。
就算这是一个借口,但也是真实存在的情况,白天车子跑了一天没敢停,车上的人要么吃自己口袋里仅剩下的存粮,要么就硬饿着。
从他们带的东西来看,就算存粮,也不多。
食物问题是一个必须马上解决的问题。
关长岭点点头:“等天亮去家属生活区碰碰运气,要是实在没剩下的,往东走四十公里,有个小镇子,平时那里没住多少人。对了,你们不是统计过幸存者的身份职业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陆嘉诚沉吟片刻,终将那份名单从自己怀里拿出来。
名单上已经被人用红笔做了标记。
“哟,我被评价为五颗星。”关长岭笑笑。
云舒的名字后面是四颗星加一个问号。
漂亮姑娘是三星,漂亮姑娘的两位死忠是一星。
其余年轻漂亮的女人几乎都是三星。
年轻力壮的男人有四星有三星。
几位老太太们都是问号。
就算不问,也能猜出来,这些星,是陆嘉诚对所有人价值的评价。
关长岭没有多说什么,计划一番路线与必备物资之后,三人并肩往回走,远远的就看见应该一片漆黑的食堂里,竟然有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