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方出的这道题,真正难度其实不在于背诗和写字,而是如何通过古诗内容来表明自己的心志。以朱子安的身份,如今要卑躬屈膝在海汉治下讨前程,这着实是有些尴尬。如果诗没选对,那很容易就会词不达意,甚至是起到负面效果。

不过朱子安的回应着实够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应道:“就如阁下所说!石兄,有劳纸笔,在下这便作答!”

石成信当下便命人取来笔墨纸砚,朱子安提笔蘸墨,立刻开始在纸上写下一首诗。众人从旁围观,见其笔法铁画银钩,龙蛇竞走,完全不似年轻人的水平,倒像是苦修书法多年的高人一般。陶弘方等人心里暗自衡量,这人的书法远强过自己,一看就是在这方面下过苦功。

而朱子安所书写的古诗,的确也选得十分切题,是唐代诗人李白所作的《行路难》组诗的第一首。

诗曰: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李白这首诗的文学水平自然无需在场这些人点评,一个郁郁而不得志的青年形象,已经跃然纸上。

前两句可理解为朱子安过去所享受的贵族生活写照,三四句大约是前明失势,海汉崛起之后对他造成的心态影响,五六句表明了他空有一身抱负却受困于现实状况的无奈。

七八两句则是引用姜太公钓鱼和伊尹梦舟的典故,表达自己希望能被伯乐赏识的心情,放在当下给予的帮助。最后几句则是表明他不安于现状,希望能在将来有所作为的决心。

这首诗本是李白抒发自己在仕途中遭遇艰难之后感慨,而其中的种种暗喻,又恰好与朱子安的身份境遇相契合。正是石迪文先前已介绍了朱子安的身份来历,陶弘方等人才能毫无障碍地将这首诗的内容与朱子安联想到一起,选得可谓恰到好处。

朱子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选择这样一首切题的古诗作答,一是足以证明其诗方面的造诣的确不差,二来可见其平时便有类似的想法,才会如此之快就想到了这首可以抒发胸臆的古诗。

就这片刻工夫所表现出来的素质,已经足以证明朱子安并非庸才,的确有资格以一名合格生员的身份参与科举考试。他的水平能不能中举另说,但至少不会是滥竽充数。

朱子安放下毛笔,向围观众人拱手道:“在下献丑了,请各位指教!”

白乐童等人既然已经看出来朱子安的水平不差,甚至在这方面还尤胜自己一筹,当着石迪文的面也不好再嘴硬贬低对方。但要让他们开口夸奖朱子安,却也还是有些放不下架子。

倒是石迪文主动开口,替众人化解尴尬:“子安这书法,在年轻一辈中可算上乘!你们有所不知,子安的父辈从他幼时开始,便请了不少高人教化指点,既有山东孔姓大儒,也有告老还乡的内阁大学士,国子监祭酒。相比普通的民间读书人,他的起点就已高出许多了。”

白乐童听了之后,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冲动出题,否则以他对经史子集的研读水平,很可能会在朱子安面前自取其辱。

陶弘方则是在暗自感叹这朱子安所享受的教育条件的确不是普通读书人可比,他的这些师傅可都是在科举中淘汰了无数竞争对手才杀出来的佼佼者,对科举的出题方案和考核标准都有极深的见解,要指点这个徒弟通过乡试的选拔,难度或许并不比刚才自己出给他的这道题高出多少。

朱子安应道:“石大人过奖了!在下过往研读四书五经,总觉得书中乃是屠龙之术,即便学得再好,也无用武之地。运气好能袭封德王,运气不好大约就是个郡王、镇国将军,顶个爵位领着朝廷俸禄,老老实实在济南城待上一辈子。但如今天下形势大变,朱氏子孙若不能应时而动,今后就很难再有出头之日。海汉朝向天下招贤纳士,且不限出身背景,我朱子安不才,却想试上一试,看看自己以往所学究竟是不是有用!”

朱子安这番话显然是说给陶弘方等人听的。如果不是海汉崛起,他身为朱氏子弟,今后有很大的机会顶着太平王爷的名号享受荣华富贵。但如今大明国祚已尽,仅仅只是在华北地区保留了一块象征性的统治区,以此来作为与海汉和平交接大权的条件,而像朱子安这样的藩王后裔,那自然也就没法再享有封地和一应特权了。

按照海汉与明廷达成的协议,藩王及后裔要嘛选择前往华北保留地定居,要嘛就只能以平民身份定居在海汉治下。而绝大多数藩王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还是拖家带口迁去了北方,与朱氏宗亲抱团过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甘于接受这样的安排,自然也会有远离海汉实际控制区的藩王起兵自立,不承认从紫禁城里发出的谕旨。也有一些人不甘就此落魄,想要趁此机会摆脱过去的束缚,为自己搏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朱子安作为德王后裔,封地就在海汉北方大区治下,自然也逃不过这一波冲击。但无论是去北方养老,还是留下来做个平民,对他来说都是心有不甘,而恰好在这个时候,管理北方大区的海汉高官陈一鑫向他的家族提供了在此之外的第三种选择,即公开投效海汉,今后进入海汉的官僚体系任职。

这种安排显然是出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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