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当然还刊载有很多别的消息,但朱子安能够真正看明白的却不多。要么是有许多他不懂的海汉生词和专用术语,要么就是提及一些他根本不知在何处的陌生地名,实在不太容易理解。

翻到后面几版,朱子安又发现了一些与大明有关的消息。但这些消息并非军政事务,而是有关商贸活动的报道。

例如其中一篇报道提到,东海大区开通了经由长江航道连接内陆湖广地区的直达商贸船班,今后沿海港口与江汉平原地区之间的货运往来将实现直送。首批经此渠道运抵定海港的货物中,有一千斤产自岳阳洞庭湖的君山银针茶,由于省去了跨国贸易所存在的中间环节,售价较之以前降低了三成,刚卸船便被热情的客商一抢而空。

如果是在来海汉之前,他大概读不懂这些消息意味着什么,或许只会将此当作普通新闻一扫而过。但最近这几个月长了不少见识,也开始逐渐学会分析自己接触到的信息,看到这样的消息,下意识便会去琢磨文字背后所隐藏的内容。

从洞庭湖到长江出海口的内河航程长达两千余里,沿途经过多个州府,海汉能以直航方式打通这条商业渠道,就说明沿途州府都已接受了海汉将会从大明手上逐步接管这些地区的

现实,不会再以跨国贸易来定性海汉在内陆地区的商贸活动。

航道沿岸的江西、湖北、湖南,一旦被纳入海汉的商业版图,那么接下来的兼并和正式接管也就为期不远了。朱子安甚至不难想象,在海汉打通这条商业航道的过程中,会有多少地方官员主动向海汉寻求合作,以期能在变天之后继续保住自己的饭碗。

朱子安毫不怀疑,海汉的文化、制度和价值观,都会随着商品一起涌入这些地区,迅速对当地民众产生影响。即便是自己都尚且招架不住海汉所带来的思想冲击,更何况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人?

以这样的方式来推进改朝换代的进程,是否能更容易获得民众的效忠,朱子安并不知道答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肯定要比使用军事手段来达成目的更为理想。无需耗费庞大的军费开支,也不用担心破坏地方上的生产力,更不会制造出大量的战争难民,甚至在战后需要一两代人的时间来休养生息。以尽可能小的代价来完成这个过程,这大概正是海汉这种以商立国的新兴国家会做的选择。

朱子安也并不指望仅剩一个空壳的大明还能对此作出什么有效的反应,事实上无论是军事手段还是非军事手段,大明在过去二十多年里都没有能做好应对海汉施加的压力。而如今实力强弱转换,攻守易势,就更难以扳回局面了。尽管目前大明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对这些地区的实际控制权,但随着海汉各种手段的逐步推进,这些地区改旗易帜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朱子安深深叹了一口气,放下报纸,躺到了床上。天明之后就将离开佐世保港,千里之外的大明会走向何方,并不是他有能力去影响的。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从这趟出访行程中认真多学些东西,这或许有助于改变自己未来的人生。

天草四郎一早就来到港口,送别使团一行。他并不打算随使团一同前往下一站,不过为了让使团访问长崎的行程能顺利一些,他特地指派了本地负责海运和贸易事宜的杨天磊陪同使团前往。

“天磊对长崎那边的事情比较熟悉,有他同行,你们在当地办事多少也能方便一些。”

天草四郎说完之后,又特地走到王安国面前道:“我给王大人准备了些许薄礼,有劳小王将军到时替我问候王大人一声。他日王大人衣锦还乡时,切莫忘了顺路到我这里盘桓几日。”

王安国连忙谢过。他知道天草四郎能够坐上今时今日的职位,的确也离不开自己父亲当年给予的认可。天草四郎一直记着这份恩情,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举。

众人与天草四郎话别之后,便鱼贯登船。从佐世保湾南下至长崎港不过百里航程,如果一切顺利,舰队在天黑之前便可抵达目的地。

为了确保规模庞大的联合舰队在抵达当地之后能够顺利完成停泊,佐世保这边已经在两天前派了人过去打前站,让长崎当局提前安排引导船和泊位,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

虽然天草四郎并不随行,但仍是派出了四艘隶属本地的武装战船参与这段护航。当然了,以联合舰队的实力,在附近海域不太可能还有人敢于当面挑衅,派船护航更多是出于礼仪而非安全考虑。

舰队驶出佐世保湾之后,便沿着海岸线向南航行,一路上保持着八节左右的航速。大约七小时后,舟山号上的了望哨报告看到了前方的伊王岛灯塔,这就意味着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长崎港派出的引导船早早便来到了港湾外等候,但登上舟山号的日本官员提出要求,让联合舰队停靠在港湾入口处的泊位,以避免这么多大船进入长崎港之后影响到民船的正常出入。

石成武当然很明白日本人的要求仅仅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是他们忌惮舰队的强大武力,担心舰队进港之后会突然生变。一番交涉之后,对方终于同意海汉可派出五艘舰船进港停靠,剩下的船只仍是以港湾入口处为锚地驻扎。

虽然有一点小小的不顺利,但终归还是得到了让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而石成武自然也不能弱了声势,点了舟山号在内的五艘大船驶入长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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