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不明白自家无权无势,怎地会成了贵客,便挽起下摆,跪坐于他面前,“久闻大师盛名,今日若能得大师一卦,自是生平幸事了。”

明悔摇头低笑,忽而抬起头来,一双隐在长眉下的眸子,睿智澄澈,似参透世间万物。

“你命中该有一劫,已于三月前应劫,如今命数昌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四下初静,仿佛置身虚空之境,苏嫣心下一动,不自觉地将袖子攥住,仍笑答,“那一劫使我脱胎换骨,还望大师明示,不敢多做耽搁。”

明悔大师不再多言,端出一方楠木匣子,三十六支红乌木签子在内,苏嫣纤指缓缓滑过,古旧的签文,如同宿命斑驳。

她深吸了气儿,径直抽了一根,双手托于明悔大师。

初时,明悔大师只定睛瞧着,忽而一声长叹,似笑非笑,苏嫣见状不解,胸中暗暗打鼓,便问,“此签何解?可是不吉?”

那明悔这才将那乌木签子握于掌中,仔细流连,便道,“记不清有多少年了,这支凤鸣岐山,很久不曾被抽出,今日竟由你一手选中,当是佛缘至此啊。”

苏嫣只见木签上四个篆体小字,好似被针尖儿生生刺了一下子,她便将仔细生辰八字报上,明悔掐指算了许久,才悠悠开口,“你生于至阴之时,至阳之辰,皆是胜极必反,若男子得此签,必有四海称臣,平定天下之功。”

“若是女子,又当如何?”苏嫣稳住心神,极力保持着语调平稳。

明悔顿了顿,道,“若是女子,则会有红颜惑主,祸水殃国之乱。”

苏嫣身子猛地一倾,双手撑在蒲团上,教那毛刺儿扎了手,遂又抽回手去。

明悔大师便又闭目捻珠,苏嫣将那乌木签字婆娑了几回,只觉心头忽明忽暗,这一支绝非吉签,却不知将来如何应验。

她静静跪坐了片刻,遂还签归匣,理衣起身,“人各有异,天命无常,自是不能尽信,仍要多谢大师劝诫。”

宝殿空灵,梵音断续,似要将人一生的命数看到尽头。

明悔大师的声音穿透木壁,“最近一回,得签之人是位少年,如今匆匆数载而过,他已登临帝位,正是当今宣德武皇帝。”

苏嫣回头,却见蒲团之上已空无一人,她抚了抚眉心,快步出殿,再不愿多多停留。

不知觉在里头呆了许久,此时殿外皆是重兵把守,却不见林清清和兰若。

苏嫣知应是贵客将至,她便急着跑到侧殿寻人,折回去,那欢喜佛前哪里还有人影子?

便在当下,忽而闻得身后有脚步声微微响起,她遂下意识地回头,正午日光刺目,覆下大片阴影儿,打阴影里头,缓缓踱出一人。

他弯腰将地上那颗明月耳珰拾起了,徐徐起身儿,此刻的苏嫣,却如石化一般,立在当下,丝毫动弹不得。

目光落在那熟悉的玉容之上,久久无法移开。

玄赤二色蟠龙锦袍,暗底流花,九龙戏珠琉璃玉冠束发,除了当今天子,世间再无第二。

古朴的殿门高宏,段昭凌本是不经意间踏入,不想竟仍有人在此,遂止住步子,负手而立,垂眸赏着手中那颗莹玉,色泽湿润。

殿中气息凝滞一般,静地教人心慌。

苏嫣强抑住内心汹涌,尝试了几回,无法说出一个字儿来,只余娇唇微微开合了几下子。

段昭凌缓缓抬头,一双凤目朝她扫了过来,仿佛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那目光锐利如锋,却又淡薄无痕,最终定在苏嫣脸容上,毫不避忌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殿内只余他们二人,苏嫣只觉胸中万水千山,情思不辨悲喜,垂首立在原处儿,不进亦不退。

那张鬓角分明的脸庞仍是如从前般俊美,却添了分冷厉,不似对她那般温柔。

三分俊秀,七分霸气,他便是一字不言,亦可教人逼仄到无法喘息。

相持片刻,段昭凌显然未曾料到,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有同他执面的气度,遂不禁多瞧上一眼,这才发觉,她朱唇玉面,一袭淡绯色尽显娇俏,果然非寻常之姿。

这边厢,苏嫣明知故人在前,却不可相认,如今她换了头面,早已不是当初独宠六宫的蓉妃了。

她打定主意,将帕子折在手里,抬眸将他望了一眼,又娇微微地垂下来,道,“可否将我的耳珰归还?”

段昭凌见她神色娇俏,又并不显怯懦,不禁多了一抹玩味儿的意兴,将原本伸出的手掌一收,薄唇微微勾起,道,“这只耳珰落在地上,如何说是你的?”

“即是落在地上,又如何说不是我的了?”苏嫣听他这样一问,便将小脸儿一扬,辩解道。

她与段昭凌相处八年,自然少了旁人那份生疏,可从容应对,只装作并未认出天子。

“你究竟还,还是不还?”苏嫣两颊绯了红,这会子似有些嗔怨。

两人相去不过数步,瞧在他眼里,又是另一番韵致,少女腮带桃花,尤其是那一双明眸,媚色流转,灵气逼人。

饶是段昭凌阅女无数,内宠颇多,亦为所动,这女子便是放于六宫之中,也当得起殊色二字了。

且她言语俏皮,娇态可掬,与那些趋炎奉承之流,又大不相同了。

他仍是将那枚耳珰捻了捻,似淡淡笑了。

王忠明携一众侍者打门外进入,正欲叩拜,却见段昭凌广袖一挥,遂忙地皆止步,略一摆头,便又齐齐退出。

今日之机,实乃天助,她必要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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