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芬箬起了个大早,因太后喜洁净,天天都要三栉三沐,水不可忽冷忽热,得由她在一旁侍候着,衣裳也要早早打点了,太后喜茉莉香,清淡,不能似栀子那般馥郁,因此这茉莉花一年四季的都在偏殿的小花园里养着,新鲜的花瓣固然是好,可花不常开,总有耷拉的时候,便将花瓣捣碎了碾成汁储着,太后沐浴的时候,将热汤灌进外室的银盆里,再把要穿的衣裳一件一件的展开覆在上头,最后浇上几滴茉莉花汁待热气往上熏干了为止。

出浴之后,还要芬箬亲自来篦头发,绾上发髻,带上珠钗,少不得要一两个时辰。

忙完这所有,才到了后妃们给太后晨昏定省的环节,按着往常的惯例,皇后不在,太后一般只是随意嘱咐几句便散了,有时候循例问问‘皇帝好不好’之类的话,可既然昨日见过了皇帝,这话便也省下了,只得和东西六宫的诸位话起了家常。

整个大内后廷虽然分成东西六宫,但皇帝长居未央宫,皇后住在长乐宫,和太后的永寿宫都是一根中轴线上的,所谓的东西六宫则是在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的所有御妻和宫人门的居所。

不过东六宫名头听着好,不明所以的人指不定还以为皇后住在那里头,其实不然,大覃建国迄今七百年有余,东边的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今只有惠昭宫,兰林殿和披香殿为妃嫔所居,摘星楼只是皇帝平常所,作为暖阁之用。另外内侍监为了更好的服务后宫,也搬到了东宫的东南面来,连着掖庭,一并囊括了广储司,尚衣局,慎行司,司制所,司务所,司设局等等,太监宫女进进出出的自是十分吵闹,久而久之,后妃们都不愿居于惠昭宫隔壁的延禧宫,再加上宫里若是死了人,总不能从太后的正阳门和皇帝会朝的永定门及贤妃,德妃,淑妃们那边的德胜门出去,于是只有从内侍监这里的太平门出去最是妥当,延禧宫的地位便愈发尴尬了,总看起来不吉利。后来便干脆空关起来,无人居住,只是一旦有犯了事的后妃,便会被关押到那里,以作冷宫之用。

可以想见,相较于西六宫的繁荣锦绣而言,东六宫可以称得上江河日下,秋风萧瑟。本以为惠昭宫的佟诗穗有了孩子,东六宫可以吐气扬眉,几个宫里的女人都巴巴的盼着这回能来个咸鱼翻身,谁知道到头来惠妃还是福薄,无端端的被人给毒死了,这一下把东六宫的众人打击的不轻。

眼下兰林殿的主人钟昭仪和披香殿的赵美人便当着太后的面哭哭啼啼,很是同仇敌忾的意思,嚷嚷着要太后做主,必要将那毒死惠妃的人给生吞活剐了。

太后笑道:“哀家还不知道原来你们姐妹如此情深,想来那惠妃在天之灵,知道你们为她如此,也该安息了。”

钟昭仪咬着唇道:“我们东六宫一向冷清,说的上话的从来只有我们几个,本想着惠妃姐姐有了身孕,那真是天大的喜事,是阖宫的福气,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哪天就是我自己有了,恐怕也未必见得能有那么高兴!谁知道,谁知道会——呜!”说着,又掉了几滴豆大的泪珠。

太后的嘴角抽了一抽,心想,怎生那芬箬去了那么些时候还不回来?

披香殿的赵美人是西域进贡的,最会撒娇,此时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掐着软糯糯的嗓子,对太后道:“求您老人家一定要给我们做主,惠妃姐姐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臣妾听闻昨夜里不是已经逮着人了嚒?”

“哦?”太后的秀眉一抬,“消息果真是传的这样快?哦~~想来也是,昨日里从哀家宫中放出去的宫女们,足足有那么些个,一人讲一句,这事传到了你们耳朵里怕也变了味儿。”

“可不是嘛…”赵美人自知失言,“臣妾今早一路来也是听见那些宫人絮絮叨叨的咬着耳朵,并非……并非臣妾有意打听的。”说着,递了一个眼色给钟昭仪。

钟昭仪立刻上前附和:“这事臣妾也听说了,妹妹不妨直言,太后最是宽宏,不会怪罪妹妹的。”

太后依旧只是抿着唇笑。

赵美人是个急性子,更兼是个外族,一向心直口快,等不及了又开口道:“听说行凶的乃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

此话一出,顿时举座皆惊,即便是最年长的德妃也没能例外。

贤妃啜了口茶道:“妹妹休要听信那些下人胡言,皇后虽然没在,有些话也是不当讲的。”

“是。”赵美人瞥了贤妃一眼,不甘不愿的道,“贤妃娘娘教训的是。”

太后两手交叠,食指轻轻抚着金护甲,声音凉凉的:“都是哪些长舌的奴才说的?!还敢背地里编排皇后?”

钟昭仪和赵美人闻言立刻跪下了。

太后玉手一挥道:“起来吧,你们两个跪什么,要跪也该是那些嘴碎的奴才们跪,你们是哀家的媳妇,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说。不过此事哀家也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凶手乃是浣衣局的一名宫女,昨日已交由内侍监杖毙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想把这事情扯到皇后头上去,哀家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这后廷非要弄得天下大乱不可!”

钟昭仪和赵美人浑身发抖,但赵美人到底是西域高隋国的公主,打小见过些风浪,当即扶起战战兢兢的钟昭仪道,“太后所言甚是。”言罢,还对太后甜甜的一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对象又是个少不更事的外族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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