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宦官高亢而嘹亮的嗓音,徐徐落下,便见大殿门口,缓缓踱进来玄色衣袍的一角,夏侯缪萦尚来不及细看,便被身旁的赫连煊,一把拽着跪低下去,耳畔瞬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请安之声,想必来人定是这西秦国的国君赫连武宸了。

垂着脑袋,夏侯缪萦只能瞧见,一双粉底黑缎面的云靴,步伐稳健的掠过众人面前,因看不着他的脸容,心里不由更起了几分好奇。

“都平身。”

低沉浑厚的嗓音,由头顶缓缓压下,平和语气中,却自有一番久居高位者,长年修养下来的威仪。

一众人等,渐次站了起来。

夏侯缪萦随赫连煊乖乖的立在一旁,只见殿上个个都是屏气凝神,姿态恭谨,不觉有些压抑,连带着她都紧张兮兮的,不敢造次。

正努力将自己扮成一堵背景墙的时候,秦侯赫连武宸的的问话,已翩然而至:

“你就是吕梁国的十三公主?”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夏侯缪萦觉得自己真是受欢迎,各色大人物出场之后,都十分的关心一下她的身份。一时之间,满屋的众人,目光又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儿臣参见父王……”

面色一整,夏侯缪萦莲步轻移,敛衽万福,恭谨的向着高位上的男子施了一礼。

“好。”

平整话声,也听不出什么喜怒。夏侯缪萦心里没底,余光微瞥间,似见到那头束紫金冠的秦侯,轻轻颔了颔首。

想来对她的印象,不会太差?

正暗暗松着一口气,却听她这公公语声一转,却是冲向了自己的亲生仔:

“煊儿,你既与十三公主成了亲,日后需当好好待她,切不可失了夫妻之间的情谊,知道吗?”

明明是谆谆教诲的一番辞令,夏侯缪萦却总觉得这样的交流,似乎少了些父子间的温情,而多了几分疏离。是她的错觉吗?

“儿臣会的。”

赫连煊踏前一步,淡声应道。说话间,一双大掌,却是仿佛情不自禁的覆上女子的小手,无限柔情蜜意,似乎尽数埋进了这细小的一个动作里。

又来了。顾不得那些莫须有的小小疑虑,夏侯缪萦望着突然模范丈夫上身的男人,无力的翻了翻白眼。面上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情意绵绵、不胜娇羞的模样,来配合他做戏,当真是欲哭无泪。

只是,旁人在一边远远瞧着,却只觉他俩你侬我侬,直如一对璧人。

“陛下……”

便听那洛妃娘娘适时的开了口,柔美嗓音,似仍带些少女的娇嗔:

“你都看到了,他们小夫妻是有多么的恩爱……当着我们的面,尚且如此,私底下还不定怎样甜蜜呢……陛下总算可以放宽心了……”

语声顿了顿,却见这洛妃娘娘,眉眼精致的在对面的一对年轻人身上打量了一瞬,状若不经意的笑道:

“煊儿、缪儿,你们不知道……陛下这几日其实身子一直有些不爽利,原本打算过些时日,再宣你们进宫觐见的,哪知外间那些不利于你们的传闻,不知为何,竟断断续续的传进了宫里……陛下因为担心你们,这才迫不及待的要见见你们这对新婚夫妇呢……”

夏侯缪萦只觉眼角不由跳了跳。这洛妃娘娘可真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高手啊,不动声色间又将她与赫连煊那些弯弯绕绕提了一遍,而偏偏字字句句,听来却皆是为着他二人好,叫人寻不出半分错处来。

如此巧言令色,所以才深得这秦侯的宠爱?

一念及此,夏侯缪萦顿时忘了什么敬与不敬的问题,下意识的去看那赫连武宸的反应。如此一来,却是终于看清那个撑腮倚在王座上的男人……西秦国尚水德而崇黑,但见秦侯他一袭玄袍,腰间系一条暗银嵌玉厚锦带,其余不赘任何配饰,面容沉静,神情温煦,将一派国君威仪,衬的柔和了些,只眉宇间却似有掩不去的病色。

夏侯缪萦心里动了动。瞧这秦侯的精神状态,应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病患,应该不完全是被近日她和赫连煊之间的问题,给气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大夫的职业病不由犯了,脱口而出道:

“父王,你身子不适吗?”

殿上众人的目光,瞬时齐刷刷的射在她身上,简直如芒刺在背。

夏侯缪萦恼的几乎恨不得一口将自己的舌头咬掉。她是哪根筋搭错了?沉默是金的道理不懂啊?

正不知该如何补救的时候,身旁一直装深沉的赫连煊,却挺身而出:

“父王,缪儿也是一时关切,并非有意冒犯父王的……”

夏侯缪萦点头如捣蒜,眼巴巴的望着那瞬时变的高大全的赫连煊。患难见真情啊,看来这无变态男,也并不是渣到无可救药吗?

只是,这副表情,落到一旁赫连烁的眼睛里,却只觉刺目的很,便听他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接口道:

“父王尚什么话都没有说,三王兄已经迫不及待的维护起自己的王妃了吗?”

语调一转,却是别有深意:“又或者,三王兄只是怕被王嫂的一句无心之失而连累呢?”

夏侯缪萦顿觉胸口噎了噎。呃,这才是正常的赫连煊应该能干出来的事?意识到这一点,心尖堵着的那股情绪,似乎更涩了些。

但身旁的男子,却仿若未闻,薄削嘴角噙着寡淡笑意,坦然而疏离,似连解释都不屑。

倒是那洛妃娘娘察言观色,在望了一眼秦侯之后,阻道:“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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