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瑟罗非一会儿觉得自己现在是清醒的,一会儿又觉得迷迷糊糊,哪儿都不对。

哪儿都不对。

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对。

然而,这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瞬。还没等她好好琢磨清楚,蝎子猛地撞开一个向她攻击的海盗,再次焦急地让瑟罗非快逃。

一股从心底透出来的疲惫、慌乱、和深深的失落感把她仅剩的思维迅速蚕食。

乔的喊声也从上方甲板传来:“瑟罗非!!!还傻站着做什么?你还对他们有什么指望不成?!”

对,对。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希欧被他们伤成了这样,管家彻底撕开了伪装的面具。

“你别忘了,我们花了多少代价才让她变成一把合格的钥匙?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没有退路,从服下我的第一副药剂开始,她这副躯壳就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了。小少爷,你就是太容易心软,我们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呢?若是没有我们,她哪里能得到这样的力量?一个年轻女人,说不定早就死在哪块脏兮兮的甲板上了。”管家是这样说的,语气里带了点儿无奈,“小少爷,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体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神祗之力的。你知道的,她迟早都会因为圣物的力量而死。与其这样,还不如为我们所用……好歹不算浪费。我们在穿越壁障之前,将这些年得到的金币和各种宝物都留给她母亲也就算还清了。”

是啊,管家和他都是混乱之界的住民。对他们而言,自己连同类都算不上,更别提什么同伴了。何况,尼古拉斯在这一界受到的待遇可当真算不上好。

道理她都懂。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一个活生生的人,要去做他们手中一把任劳任怨,用完就丢的钥匙?

凭什么她的朋友要因此受到伤害,生死不明全身是血地躺在甲板上?

凭什么她的母亲要因为这个听起来特别伟大,特别感人的归家计划失去她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而那个男人……

从“船长大人”,到“头儿”,到“尼古拉斯”,再到“尼克”。

在调|情不打草稿的海盗堆里,他其实是个有些笨拙的情人。

他沉默,因为他确实不擅长说俏皮话。可他为了她去学调酒,去学雕金,还偷偷摸摸大半夜一个人在露台上练舞,在战场上让敌人忌惮万分的敏捷身手突然退化成了刚学步的小孩儿,两条大长腿左右互相绊来绊去,可笑极了。

……

瑟罗非看得出来,他并不赞同管家的理念。否则,管家也没必要说出之前那段,明显带着劝服意味的话来。

但显然,在管家哄骗她喝下药剂,让她吞下第一个圣物起源之种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

……他为什么要反对呢。

那时,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面目模糊,一点儿交情没有的“异界人”罢了。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解不开的结。

换位思考,每一个人都是无辜的,都有自己的理由。

瑟罗非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能凭借本能,飞快地冲到底舱,跳进了蝎子为她准备好的逃生艇,狠狠拧开沉重的蒸汽阀。

蒸汽喷涌而出的尖锐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靠——

“砰。”

瑟罗非猛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捡被她撞翻的水壶,一只手还要飞快地把被子拢起来,省得它被四溢的凉水沾湿。

——诶?

水壶?被子!

女剑士维持了一个双手都伸在半空的姿势,迷茫地抬起头,看到清晨的阳光从组成帐篷的大叶片儿上缓缓透了进来,斑驳地映出纵横交错的叶脉。

这是……大叶帐篷。精灵族在野外露营时惯用的花样。

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回笼。

她想起来了,他们前一天还被困在蒙卡努拉城中一筹莫展,幸好尼古拉斯提议说城市东面的废弃农场中有一个被草垛掩盖的密道,他们这才从封死的蒙卡努拉城中偷偷逃了出来,接着又是一天不停的奔波,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他们才在一条低矮的林间瀑布旁扎营休息。

然后,她就做了那么一个……还挺吓人的梦。

瑟罗非正在理顺思路,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大片的阳光一下子毫无阻隔地洒满了半个帐篷。

只是一瞬,阳光就被一个高大的人影堵住了。

“……”尼古拉斯脸色真的有些糟糕。他似乎是急匆匆地赶过来的,一对上瑟罗非明显已经清醒的眼睛,他也稍微吃了一惊。

很快,他就调整好表情,低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醒了吗。

想确认你还在……还在我身边。

瑟罗非脑子还有些迷糊,她捕捉到尼古拉斯掀开门帘时那一瞬间的焦虑与恐惧,下意识地开了个玩笑:“这是怎么了?没睡好?得了,你肯定不会睡得比我更糟。我可是做了一整个晚上关于你和管家联手骗我吸收圣物力量,又在事发当口把希欧打得满脸血、对乔和蝎子也一点儿不留情,最后逼得我钻上逃生艇的梦,怎么样——”

瑟罗非瞟了眼尼古拉斯,顿时心里一咯噔,把剩下的“有趣吧”三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

尼古拉斯站在帐篷入口,整个肩背绷得紧紧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瑟罗非:“……”

瑟罗非小心翼翼道:“我,我就跟你随口说说……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总不会你也做了个一样的梦吧?哈哈。”

尼古拉斯的瞳孔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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