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才跑到门外,就碰上迎面走来的薛姨妈,贾政衙门办公未归,她便先过来瞧女儿宝钗,见宝玉风风火火的跑来,忙拦住问:“我的儿,你这是要去哪儿,这样慌手慌脚的?”

宝玉只匆匆给她行了个礼:“去园子里呢,一会便回来!”

话音没落,人已跑出几丈远了。

薛姨妈望着他的背影,还未回神,门内又慌里慌张的跑出来两人,却是袭人和雪雁,前者跟她告了罪:“姨太太且进去稍坐,二奶奶在里间呢,我得追二爷去,太太莫怪。”

“哎,哎——”薛姨妈没来得及答应,袭人和雪雁也消失在假山后头了。

薛姨妈一头雾水,心内有些不安,这宝玉的病还不大清爽,可别是又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她也加快脚步,跨进院子,往宝玉和宝钗的房里去了。

窗子支起了一半,从外头看进去,薛姨妈见宝钗正低头刺绣,便在窗棂上敲了敲:“里头怪暗的,做针线也不把窗子开了?我刚才见袭人和雪雁撵着宝玉跑出去,怎么院子里也不见一个人?”

宝钗忙放下手上活计,开门将薛姨妈让了进来:“妈,你今儿怎么有空来?可也是巧,再过半月,就是嫂子的生日吧,我正想问你,哥哥可打算操办么?若有,我也该备办份大礼儿。”

薛姨妈听宝钗提到夏金桂的生日,不由鼻子一酸,心想她哥哥现还在牢中,也不知半月后出不出得来,还提什么替媳妇操办生日。

她只觉眼睛热热的,怕被女儿瞧出来,忙捧起宝钗的绣品,装作细细地看,嘴里问:“你这又是绣的什么,不要紧的活,叫丫鬟们做就成,咦?”

薛姨妈正抚摸着绸子上精致的花叶,可触手一片湿凉,感到奇怪,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发觉她把头扭开,像是不大敢看自己。

薛姨妈心下怀疑了三四分,放下绣品,起身到宝钗面前,低了头去察看她的神情,果然见眼睛还有些红肿,大吃一惊,忙问:“你这可怎么了,莫非是宝玉欺负你不成?前几日你婆婆还说,你两个已经,已经……”

“圆房”二字,她终究是说不出口,心里又急,便把宝钗重重扯了一把:“唉,你倒是跟我说呀,有什么委屈,我陪你到老太太、太太跟前说去,她们纵疼爱宝玉,慢待了你,我也是不依的!”

宝钗忙朝窗外张了张,将薛姨妈往内里拉了些,压了声音劝说:“妈,你别声张,没有的事。”

到底是做母亲的,一眼就能看出女儿笑得勉强,不肯信她,只追问:“莫要骗我,方才我就瞧宝玉大不对头,他是和你恼了才跑出去的么?都成了亲,该是个男人了,这又算得什么?”

“妈,妈!”宝钗焦急的摇晃薛姨妈的手臂,频频向外看,唯恐被人听见。

“好,那你且告诉我,宝玉是去了哪里,还要袭人和雪雁撵着?”薛姨妈不放心女儿,定要追问到底。

宝钗情知瞒不过,加之的确心苦,也想在母亲这里得些安慰,便挽了薛姨妈的手,叹了一口气:“他是……去了潇湘馆,瞧林妹妹去了。”

薛姨妈又是一惊:“林妹妹?你林妹妹不是搬去外头,静养辟邪了么?”

宝钗凄清一笑,幽幽地说:“任是搬去哪里,总搬不出他的心罢了。”

薛姨妈明白她的意思,胸口一恸,搂了宝钗在怀里,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真真是造孽,你哥哥是个男子,原指望他顶门立户,偏这般不争气,你倒是个好孩子,奈何是个女子,事事不能自主,唉……”

宝钗虽习惯了人前裝愚守拙,实则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一听薛姨妈这话不对,忙问:“妈,可是家里有事?是我哥哥又惹祸了,还是嫂子不安宁?”

薛姨妈情知瞒不了她,再者事发以来,她苦苦扛着,几乎快要崩溃,此刻搂着最亲的女儿,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捶上自己的胸口,哭出声来:“莫要提了,你那不争气的哥哥,又在外头吃酒打死了人命,已被顺天府下到大牢里,直要把我也活活气死!”

宝钗大惊失色,赶紧扶了薛姨妈坐回床沿,将自己和宝玉暂丢在一旁,只追问哥哥的事:“那现在哥哥怎样了?顺天府的贾大人,和姨父府上颇有渊源,妈妈可去央了姨父么?”

薛姨妈稍稍收了泪,反过来宽慰女儿:“央是央过了,你姨父也答允尽力转圜,你薛蝌哥哥另在顺天府找了路子,银子是花费了些,兴许那孽障倒能够出来。”

宝钗仍不放心,又问:哥是极稳重的,可毕竟是人命官司啊?”

薛姨妈又一五一十的,将如何得莫师爷指点,收买了人给薛蟠顶罪之事,详细地告诉了女儿。

宝钗听候,低着头良久不语,薛姨妈有些着急:“怎么,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宝钗斟酌再三,才拉了薛姨妈的手说:“妈,我们固然想着给哥哥脱罪,但让人顶罪,终究不是善法,且不说欺瞒公堂,犯了律法,只万一那人中道反悔,将实情供了出来,哥哥就是罪上加罪啊。”

女儿的顾虑,薛姨妈何尝没有想到,只她万般束手无策,也只能走这一条路了。

“你哥哥是自作孽,将来有什么好歹,也是他自受。只是你这桩婚事,千万别是妈害了你才好!”

见老母神情凄怆,面容憔悴,眼角皱纹依稀又深了几分,宝钗也是疼在心里,不得不强做轻松的劝她:“妈你是知道的,宝玉一贯就实心任性,且跟林妹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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