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紧抿嘴唇,为什么没拿脸盆?是因为刚才那帮钢铁厂小工嘲笑他粉嫩嫩的脸盆很娘们,羞得他赶紧把脸盆扔进了垃圾桶。

见张扬脸色不好,田果担忧地问道:“你是不是病了?脸色好差。”

“我心情不好,你不要跟我讲话。”想起刚才被人无端嘲笑,张扬心里就好委屈,但不想让田果看出来,所以强忍着,小脸憋通红。

“张扬,你到底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不想离开家啊?”

“我没事。”

田果语气柔柔的,让张扬终于不再强装坚强,眼圈红红的,抬手擦了把眼泪。

这时,不远处几个钢铁厂小工指着张扬呵呵地笑,其中一个人还说:“瞧丫那德行,白白嫩嫩哪点像个爷们?难怪去理发店工作,要是放在咱们车间,半天就能把丫累死!还有瞧丫拿的那个脸盆,你们是没看见,粉了吧唧的,跟个刚结婚的小娘们似的。”

“说不定他就是娘们!”一位同伴笑道,然后一群人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张扬低着头又要哭了。

田果眯起眼睛,运了一口气问他:“你脸盆呢,在哪儿?”

张扬不说话。

田果口吻强硬起来,几乎是低吼,“别磨叽了,快点告诉我在哪儿?不说我打你了啊!”

张扬终于害怕了,抬起小手指指车站牌后面的垃圾桶。

“看好了包裹!”田果真想一巴掌拍在张扬脑袋上,虽说你长了一张小受脸,但偶尔能不能也强硬起来?就这么被人欺负,光知道哭管个屁用?还把脸盆扔了,你是富二代啊。

八十年代一个脸盆也好贵呢。

田果从垃圾桶里捡起张扬扔掉的脸盆,仔细瞅了瞅,盆里画着牡丹和彩蝶□□,富贵吉祥的很,顿时就喜欢上了。

跑回来时,张扬根本不敢看她,倒是那钢铁厂那几个小工不说话,一双双眼睛盯着田果,耳朵竖起老高,听着他们的对话。

钢铁厂虽然也有漂亮女工,但时髦的很少,虽然田果今天穿得很低调,就是蓝布褂子米色长裤和一双白球鞋,但她白皙的面庞,俊俏的五官以及身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头,扎在一群朴素的姑娘里极为显眼。

况且,令那帮钢铁小汉子们愤愤不平的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姑娘居然跟娘娘腔认识,估计在一个单位上班,瞅模样两人关系似乎还不错。

田果跑去捡脸盆时,他们都看到了。

那个娘娘腔有啥好的?!

姑娘居然还挺护着他?

小汉子们表示不服。

“张扬,你介意用我的脸盆么?”田果忽然问。

“嗯?”张扬没明白。

田果捂嘴笑,小心思盘算了一会儿,指指放在地上塑料网兜里自己的那个毫无特色的白脸盆。“咱俩换,你用我的,我用你的,行不?”

那怎么不行?张扬从地上拿起白脸盆抱在怀里,终于露出一丝笑颜。想跟田果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这两个字。田果也不介意,抱着粉脸盆迎着晨曦来回来去的看,越看越喜欢。

想着未来半个月要用这么漂亮的脸盆洗脸,心情顿时比春光还明媚。

在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接送他们的汽车才姗姗来迟。

张扬运气好,抢到一个座位。

刚准备靠窗闭上眼歇会儿,身旁一位穿蓝运动服的男青年捅捅他肩膀,严肃地说:“小师傅,作为一个男人你是不是应该把座位让给身边这位女同志坐啊。”

张扬瞥了一眼那个男的,又瞥了一眼他身旁那个穿格布褂子的女人,心想,你以为我傻啊,看不出来你俩是一对?

还女同志?呵呵,是厂子里的女同志还是你家屋里的女同志?

不让!

见张扬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那个男青年显然有点急了。

因为觉得在理,他就用很大的声音指责张扬说:“喂,同志,你懂点事好不好?!看看车厢里,哪一个座位是男人坐的?你看——”用手敲敲车窗上的绿色标语,“车上都写了,这是老幼病残孕专座......”

这种场合从来是嗓门大的人占便宜。

他一嚷嚷,周围人全往这边看,指着张扬议论纷纷。

“素质好低啊。”

“哪个单位的?”

“不知道,应该给他们单位写一封举/报信,素质太低了。”

......

批评声不绝于耳,就是张扬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坐在位子上不起身。脸色讪讪地从地上拎起包裹,屁股刚离开座位一寸,张扬转脸就看到田果背着包裹从后门挤了上来,心想反正这个座位也不是自己的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让给这对小鸳鸯,不如让给米田果,何况刚才她还帮了自己一把。

“田果!”

“嗳?”田果背着行囊挤过去。

“快坐在这儿,我特意给你占了一个位子。”张扬伸手把她拉过去。田果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谢谢啊。”她受宠若惊。

“谢啥!”张扬非常爷们地一甩头,旁边人看着他俩,纷纷侧过头也不再议论。

汽车沿卢沟桥出城,没多久便开出了市区,路很平整,开起来特顺畅。天气热,大家把车窗纷纷敞开,春风吹进来,拂在面上温暖又舒服。

车厢里挤满了年轻人,三言两语便聊到了一起,很快就有性格活泼的同志开始组织大家唱歌。

“来,同志们,我起个头儿,咱们一起唱《年轻的朋友们》!”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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