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太太请安,儿媳妇儿来迟了。”

清晨,尽管如今已经开春时节,可天色仍亮得很晚。那拉淑娴在用过早膳到达荣庆堂时,远方的天空才刚鱼肚白。按说这个点并不算迟,可因着接连数日都让王夫人赶了先,那拉淑娴索性应下了来迟这事儿。只令她颇感意外的是,说完这话,她才发觉本该早早赶来请安的王夫人尚未到来。

“哟,今个儿却是让我赶了个早儿,回头我可要好生谢谢弟妹。”那拉淑娴轻笑着道。

贾母垂下眼睑,半响才开口,却是压根就没接这个茬,只道:“琏儿如何了?在东院可有闹脾气?原先他和珠儿俩小哥儿整日里都在一道儿玩,这不昨个儿珠儿还来问我,说琏儿弟弟哪儿去了。”

那拉淑娴粲然一笑:“等晚些时候,琏儿睡醒了,我就抱他来寻珠哥儿顽。说起珠哥儿,我倒是想起一事儿,听说二老爷已经打算给珠哥儿开蒙了?”

琏哥儿如今虚岁三岁,珠哥儿比他还大一岁,按说这四岁的孩子开蒙说早也早,说不早倒也勉强可以。像原主的娘家张家,男子无论嫡庶皆三岁开蒙,除非金榜题名,不然便得一直念下去。女子倒是轻松多了,六岁开蒙,且每日只需上半日学,余下半日则跟随母亲或者女性长辈学习管家理事等一应女儿家该学的事儿。至于荣国府,原并没有明确的规矩,可若是打从这代开始立下规矩,倒也寻常。

“也不是开蒙,是让政儿先略教一些。毕竟,政儿媳妇儿跟你不同,我只怕珠儿随了他娘。等明年,咱们府上出了孝,政儿也要忙公事了,到时候只怕顾不上珠儿了。”贾母眯着眼睛,意有所指的道。

“老太太您说的是。”那拉淑娴笑着应承道,仿佛全然不曾听懂贾母话里的含义。

婆媳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话题主要围绕在琏哥儿和珠哥儿这俩孩子身上。当然,琏哥儿肯定是主角,毕竟对于那拉淑娴来说,珠哥儿那孩子她只远远的瞧了几眼,完全就称不上熟稔。待聊了好一阵子,外头的天色都大亮了,王夫人却依然不见踪影。那拉淑娴倒是乐得看热闹,还真别说,从一国之母到荣国府里的小媳妇儿,倒是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自在。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了,忻贵妃为何总是乐意打压低级的妃嫔贵人们了。尽管那拉淑娴并没有忻贵妃的恶趣味,可她还是打算静候事态发展。

又过了两刻钟,王夫人终于姗姗来迟。

“老太太,儿媳妇儿来迟了,都怨金珠那丫头,见我睡得香竟不唤我起身。”王夫人脚步匆匆,语气里更是透着满满的忐忑不安。只是她这话,与其说是请罪,不如更像是推脱一般。要知道,那拉淑娴以往就算没有来迟,只要见王夫人比她早到一步,她便会笑着请罪,人家从不寻借口。

贾母冷冷的看着王夫人,一言不发。

那拉淑娴也好奇的望过来,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王夫人面上的妆容很浓,浓的全然不像她素日里的风格,尤其眼睛下面几乎是涂了厚厚一层,两边的脸颊也刻意抹上了面脂。按说,女子精心梳妆后过来请安并无不妥,可对于王夫人来说,最为的不妥当却是因着梳妆耽搁了请安的时辰,且这妆容非但与她的年龄气质不符,还透着一丝刻意,让人一瞧便想探问那浓浓的妆容下面,究竟掩饰了甚么。

好奇心人人都有,单看个人的控制力。

幸而,在场的都不是蠢货,贾母只冷眼看着并不询问,那拉淑娴更是大大方方的喝着茶,至于丫鬟婆子们定力好一些的只熟视无睹,若差一些的则纷纷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背。一时间,荣庆堂内鸦雀无声。

最终还是王夫人自己讪笑两声,厚着脸皮坐到了那拉淑娴身畔。

见状,那拉淑娴很好心的问道:“元姐儿如何了?我知晓弟妹乃是纯孝之人,可也不能为了赶着来请安就忽略了孩子。弟妹,你说对罢?”

“大嫂您说的是。”说是这般说的,王夫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今个儿她之所以晚到,缘由有好几个,除却元姐儿闹了一整夜,更有昨个儿晚间贾政忽的回来对她一顿讽刺奚落,还有便是今个儿天未明就有连着好几个管事嬷嬷来她跟前讨主意。王夫人想不通,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她倒是曾怀疑过那拉淑娴,可在问明了昨个儿那拉淑娴自打早间请安回去后,就再不曾出过东院门,当下又散了怀疑。偏有些事儿,她不好自个儿捅出来,便希望通过这厚厚的浓妆让旁人引出这个话题,可惜没人是蠢蛋。

“行了,你们都忙,索性早些散了,若得了闲儿再来瞧我这老婆子罢。”贾母扫视了一遍下方坐着的两个儿媳妇儿,她自是清楚王夫人来迟定不是方才所说的那个理由,可她并不想当着那拉淑娴的面询问事情经过。

那拉淑娴当下起身行礼告退,至始至终都显得那般端庄稳重,加上她的病早已大好,面色红润精气十足,哪怕并未有多余的言语举动,却仍是轻而易举的将王夫人压了下来。

王夫人僵着身子骨立在厅上,偏那拉淑娴已经告退了,贾母又一副乏了的模样,她只得咬牙退了出去,一出门却狠狠的在大丫鬟金珠胳膊上拧了一把:“你出的馊主意!”

金珠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只能强忍着,趁着王夫人侧过身的那一刻,极快的拿帕子拭去眼泪,装作没有这回事儿。而王夫人只快步往外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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